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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y 22, 2025
五一西安行記:磚瓦間的千年牛馬
西成鐵路已經通車很多年,又是一年五一。多少次想西安走走,但是每次節日都沒票。今年也沒指望,附近開車能去的地方都去,成都周邊省份雲貴川渝都去過了。剩下就衹有西安沒去過。一號當天刷**,刷到有西安人帶來西安的土去武侯祠祭拜諸葛亮,我鬼使神差打開12306訂票系統居然成都到西安有票,馬上訂票!熱愛歷史的我知道,蜀漢政權263年滅亡車票上的數字263元作為特殊的紀念。263元的車票彷彿一條時空隧道,將我從蜀地的青山綠水帶入了八百里秦川的黃土厚壤。當高鐵呼嘯着鑽出秦嶺最後一個隧道,關中平原的黃土突然撲進眼簾,恍若掀開了竹簡上積壓千年的塵埃。
初抵西安,天氣很熱太陽很曬,到了預訂酒店(大雁塔雲居酒店屬於上市公司錦江酒店旗下)這裏表揚一下酒店真不錯服務和環境衞生都很好,放下行李。到了地方必須嚐嚐地方菜這是老規矩。**找了一下陝西菜評分不錯餐廳八百里秦川,在路上網約車師傅非常熱心熱情,這給我對這座城市第一面增加很好的印象。師傅毫不避諱給説吃飯還是川菜好,估計我們吃不慣。人啊往往是這樣的希望自己去得到這個結論。點了葫蘆雞,黃河大鯉魚、還有肉夾饃、還有一個麪食。口味説實話真是吃不慣、魚就表皮有點辣椒粉不入味。基本上沒怎麼吃,打車回酒店後買了泡麪解決,天氣非常熱衹窩在酒店。太遠落山了才搖搖晃晃的出門。
黃昏時的大唐不夜城,人多人多還人多還有人多扔下遍地的垃圾太影響了美觀。穿漢服的少女舉着自拍桿旋轉,我想此時此刻踩過或許就是當年李白醉卧的酒肆遺址。廣場上望去就能看到大雁塔,以前課本上看見大雁塔,今天終於第一次見到它有那麼一點點小激動和期待。大雁塔始建於唐永徽三年(652年),由玄奘法師主持修建,最初為五層磚塔,用於存放他從印度經絲綢之路帶回的梵文佛經、佛像及舍利。唐代新科進士盛行“雁塔題名”,白居易曾在此留下“慈恩塔下題名處,十七人中最少年”的詩句。至於大唐不夜城和別的景區沒啥區別我沒多大興趣,根據我的歷史知識唐朝應該是實行的宵禁制度的,規定百姓在夜間不可出行也就沒有什麼不夜城。逛了一會就雷鳴閃電、飛奔地鐵站人很多很多很多,不遠的路卻跑了很久還是淋雨了,想起了周杰倫歌詞“最美不是下雨天,是和你躲過的屋檐”,我想説我既愛李白也喜歡周杰倫。
去西安必須去兵馬俑博物館約不到票,衹有抱團旅行社。早上6點20大巴車就來接。導遊用耳機介紹:“這些工匠用模具批量製作五官,卻給每張臉刻上獨特皺紋。然後説了接待了多少各國元首、介紹了兵馬俑的過程,導遊一路講解她的不少數觀點我都不認可,曾經有位歷史大咖説學好歷史的一大好處就是出去旅遊不被導遊騙。導遊一直推薦藍田玉,順着她背了一句“滄海月明珠有淚,藍田日暖玉生煙”不過我不買!
人很多很多擠進去兵馬俑坑拍照是必須的,陶土的氣息裹着潮濕撲面而來。那些半陷在黃土中的陶俑,眉眼間凝着露水,鎧甲上棲着晨光。導遊的擴音器在遠處嗡嗡作響,我卻聽見陶片剝落的細碎聲響——到這些兵馬俑這讓我想起雲夢睡虎地出土的黑夫木牘,兄弟倆在信中反覆催促母親寄送夏衣與錢幣,某個跪射俑的甲胄裂縫裡,或許還藏着黑夫寫給驚的家書殘片:“母勿憂也,急急急。”最終他們也沒回得去,觀看《復活的軍團》舞台上的重現了黑夫兄弟和他們的家人,我完全感受不到秦軍的威武雄壯,我無法將自己想象成統治者,如果歷史輪迴或許我就是一炮灰。舞台上手中的陶泥漸次塑成兵馬俑的輪廓。當光束定格在他化為陶俑的瞬間,後排小童突然發問:“他們變成兵馬俑就能回家了嗎?”這個問題懸在劇場穹頂,與麗山園出土的刑徒墓誌形成殘酷對答。那些為修建帝陵被封死在陵墓的工匠,永遠等不到歸家的詔令。
這就是低層民眾和宏大敍事的中的渺小。商鞅變法把秦國變成一個戰爭機器“及至始皇,奮六世之餘烈,振長策而御宇內,吞二週而亡諸侯,履至尊而制六合,執敲撲而鞭笞天下,威振四海”。秦始皇無疑是千古一帝,後世兩千多年都是秦制的延續和發展,三公九卿、郡縣制、土地私有税賦制度、户籍制度、統一度量衡貨幣、嚴峻的刑法和思想控制等等。秦制奠定中國大一統的基礎,提升行政效率,促進文化經濟整合。兩千多年專制集權壓抑社會活力,嚴刑苛政激化矛盾也是後來王朝滅亡的根源。
導遊問秦始皇是暴君嗎?我説是,秦始皇是暴君但絕不是昏君。統一戰爭就不説了,嚴苛徭役致使幾百萬人死亡,二世而亡不冤枉。
驪山腳下的華清宮遺址,乾涸的蓮花湯池裡積着昨夜的雨水。楊貴妃曾在此濯洗的凝脂,早已化作**網紅拍攝水袖舞的粼粼波光。遊客們驚歎着着《長恨歌》演出的霓虹舞台。
“一騎紅塵妃子笑,無人知是荔枝來”。當玄宗在沉香亭北倚欄賞牡丹時,河北三鎮的鐵甲已映出范陽的月光。那位曾開創了開元盛世的帝王、在梨園擊鼓的帝王,將楊玉環的霓裳羽衣舞譜成盛世的絕唱,卻讓楊國忠的權柄蛀空了潼關的城防。安祿山的鐵騎踏碎的不衹是霓裳羽衣曲,更是千萬個石壕村中“三男鄴城戍,一男附書至,二男新戰死”人生。是否出土的青銅劍:劍柄纏着侍從的指紋,劍刃卻沾滿婦孺的血。
永恆的抓丁,石壕村老婦翻牆而逃的窸窣聲,與黑夫木牘上“書到皆為報”的催促,在時空褶皺裏形成可怕的和鳴。秦制“十六歲傅籍”的户籍法,與唐代“户有三丁點一丁”的徵兵令,原來都是碾碎黎庶的石磨。
一天是行程結束、大巴車把我們送到永興坊就下了吃了一點東西。暮色時登上西安城牆,彷彿一腳踏進了時光隧道。青灰色的城磚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六百年的風霜凝結在每一道磚縫裡。指尖撫過斑駁的牆磚,能觸到明洪武年間工匠們夯土時滴落的汗珠。當然還有80年代重修城牆刻制的1984 某某某顯得有點不倫不類。護城河倒映着城樓的燈火,將現代霓虹揉碎成流動的星河。漫步在寬闊的城垣上,踩過凹凸不平的磚面,顛簸中似有金戈鐵馬從歷史深處呼嘯而來。站在敵樓眺望,遠處大雁塔的輪廓與各種大廈的玻璃幕牆在夜色中對話,千年長安的呼吸從未如此清晰可聞。夜風掠過垛口,捎來城牆根下的吉他和歌聲,還有許多穿着女俠裝扮拍攝視頻的妹紙。此刻的古城牆,既是歷史的守護者,又是當下鮮活的見證人。
十三朝古都的每一粒塵埃,都在訴説文明的悖論:秦制的鐵血澆築了華夏的骨架,卻也讓黑夫們的血浸透竹簡,諸葛亮鞠躬盡瘁,到死也沒入的了長安。公元263年的洛陽城裡,劉禪“樂不思蜀”的笑語湮沒在魏晉清談的玄風中;大唐的開放包容孕育詩歌巔峯,卻因權力失衡招致八年離亂。
窗外掠過成片的石榴林,石榴花的緋紅裏,沉澱着兵馬俑褪色的硃砂漆、華清池破碎的琉璃瓦、以及大雁塔尖永不熄滅的晨光。當隧道再次吞沒視野,突然懂得:黑夫未能寄達的家書,諸葛亮“鞠躬盡瘁”的執念,杜甫“安得廣廈千萬間”的吶喊,原都是同一輪明月映照下的我等牛馬人間祈願。
今日西安城牆的裂縫裡,野生石榴樹將根鬚深深扎進歷史斷層,年年捧出火焰般的花朵,我想民主和法治或許能消淡秦律的殘酷,而高鐵正將“蜀道難”變成昨日傳説。
當列車駛出秦嶺,成都平原的燈火如星河涌現。那些曾在青史中飄搖的微末人生,那些被帝王將相掩蓋的血淚悲歡,此刻都化作萬家窗欞間的温暖光斑。這或許便是文明的終極答案:所有制度的變更、江山的易主、文化的碰撞,最終都要落在尋常百姓的灶火是否温熱,衣衫是否蔽體,歸途是否明亮,這也是我作為現代“牛馬”的心願。
借用一首詞結尾“峯巒如聚,波濤如怒,山河表裡潼關路。望西都,意躊躇。傷心秦漢經行處,宮闕萬間都做了土。
興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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